英国“最古老糖果店”里的古早味甘草糖

约克郡（Yorkshire）一个天气潮湿雾蒙蒙的日子，上午11点，在佩特里桥（Pateley Bridge）的一家糖果店，这正是每天上午生意最繁忙的时候。这家店名叫“英格兰最古老糖果店”（The Oldest Sweet Shop in England），名副其实，还上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（Guinness World Records）。老板凯斯·托尔多夫（Keith Tordoff ）站在柜台后，面带微笑地讲着一些生动的笑话，一边从身后货架上的200多个糖果罐中取出糖果，过秤后分装为4盎司一包。

妻子格洛丽亚（Gloria）也在店里帮忙，她干练地把一包包糖果袋封口；儿子亚历山大（Alexender）干的是轻活，负责将糖果罐重新装满。店里的顾客来自英国各处，还有不少美国、日本、德国、澳大利亚等地慕名而来的外国游客。 店里售卖的糖果琳琅满目，有麦芽糖、酸味糖、裹着糖粉的软糖、彩虹糖豆，以及一直饱受顾客喜爱的两款经典硬糖——红粉苹果和大黄卡仕达。

这样繁忙的上午时光已经持续了近两个世纪之久。这家糖果店除了日子的更迭以外，一切如昔，毫无变化。当你视线越过油灯、橡木横梁和用了百年之久的收银台，走近细看这家店的古老木质柜台，就会发现许多客人排队购买的都是同一样东西：一袋呈糖蜜色，有着奇特的钱币形状，称之为庞特弗雷特甜饼（Pontefract Cakes）的干草糖，当地人相信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糖果之一。

托尔多夫承认，他每天都要吃上450克（约1磅）左右的糖，他说：“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糖，我也不例外。这家店从17世纪初就开始营业，最早是贩卖药材的。约克郡甘草糖（Yorkshire liquorice）——也就是庞特弗雷特甜饼的故事，就是从那时开始的。"

我是在几周前开始对这种陌生的约克郡糖果产生兴趣， 开始阅读与甘草糖相关的历史传奇。我发现，有关甘草的故事最早始于1066年诺曼人（Norman）征服英格兰之时，然后到15世纪的英国玫瑰战争（The Wars of the Roses），直至伊丽莎白一世（Elizabeth I）的统治时期（1558-1603）。 甚至17世纪中叶城堡围攻的历史记载中也提到过甘草糖。甘草糖简直成了约克郡的又一代名词。

在历史记载的字里行间，我发现甘草的引入可以追溯到11世纪左右。据说，最初由僧侣或十字军将这种地中海药用植物塊根带回英国。当然最初是如何引进要看你信哪一家之言。 在这里，和甘草相关的一系列景点令我兴致盎然：其中有一座童话般的城堡、一个节日、一个农场、一座博物馆以及多家糖果商店。有一个地名的出现率很高：庞特弗雷特。该镇位于佩特里桥的东南，车程大约仅有一小时，镇上空地生长着甘草。

参观庞特弗雷特城堡（Pontefract Castle）遗迹，给我一些线索了解甘草在约克郡的历史。这座城堡建于1070年，为保存历史遗迹的最新修缮工程花了350万英镑。这座中世纪堡垒曾经见证了不少王权争夺和英国多次内战， 许多历史人物都在这里留下了故事，如1460年在维克菲尔德战役（Battle of Wakefield）中败北的约克大公爵（Grand Old Duke of York），被控叛国的英王理查德二世（King Richard II）当年也被监禁于此，据说最后是被饿死的。1541年，亨利八世（Henry VIII）的第五任王后凯瑟琳‧霍华德（Catherine Howard）就是在这座城堡与人通奸。

甘草在英国的历史中最为精彩的一页，是在18世纪初，这座雄伟的城堡赋予甘草全新的作用之时。1720年，药用甘草的需求大涨而有助于当地的经济，当时的医生将甘草视为灵药，用来治疗各种疾病，从胃溃疡、胃灼热到绞痛、支气管炎、肺结核等，无所不包。这座城堡被人租下来，原来陈放兵器火药，及囚禁犯人的地窖现用来存放甘草块根。

维克菲尔德博物馆和城堡（Wakefield Museums and Castles）的馆长埃文斯（Dave Evans）领着我参观了城堡遗迹。他说：“你站的地方，从前是一片很大的甘草田。 要种出好的甘草，畦沟一定要开得深，最深要挖到六英尺。这就是为什么城堡丘陵和其所在高地能够提供完美的种植环境。 在你的下面，曾经有一个很大的甘草店。”虽然英国并不缺雄伟壮观的城堡，但只有庞特弗雷特城堡成了甘草中心，其关键因素是：约克郡气候和地理条件使之成为兵家必争之地，但更加适宜种植甘草。

1760年左右，甘草历史中最为重要的角色登场了。 邓希尔（George Dunhill）是一名药剂师，他的家族在庞特弗雷特经营家族生意。邓希尔在药用甘草中加入了糖（药用甘草当时是一种可溶解的药用糊剂），发明出一种可咀嚼的非药用含片，也就是现在为我们所熟知的甘草糖。

年复一年，城堡周遭的城镇逐渐发展成一个糖果帝国。19世纪时，该地区已约有20家糖果公司。 在巅峰状态时，约克郡内建有10家大型工厂。女工们以约45人为一组，每天生产25000个'甜饼'（当时都是这么叫的），每块类似硬币形状的甜饼表面上都会盖印，印章则设计成了庞特弗雷特城堡的样子。

然而，全球化的进程使得当地很多糖果店关门大吉。 英国的本土品牌，如谢菲尔德的乔治巴塞特公司（George Bassett and Co），其生产的什锦甘草糖（Liquorice Allsorts）曾是英国孩子的最爱，最后被吉百利（Cadbury）所吞并。最早发明庞特弗雷特甜饼的邓希尔公司，也于1994年被德国糖果业巨头哈瑞宝（Haribo）收购。 只有一件事没有改变：城堡的浮雕印章，仍然占据了每块糖果最为显眼的位置。

埃文斯说：“回想起来，这个印章仿佛是镶嵌在庞特弗雷特上空的一颗明星，是我们有形的遗产。虽然如今大多数的甘草糖工厂已经倒闭，但是，人们还是能够来这里游玩，度过以甘草糖为主题的一天。”如今，每年，糖果爱好者都可以来此参加一年一度的七月庞特弗雷特甘草糖节（Pontefract Liquorice Festival），也可以前往新艺术风格的庞特弗雷特博物馆，里面有着别出心裁的甘草糖展出。

甘草的历史可能出现了新的转折点。 庞特弗雷特镇外有一家农夫商店和奶牛场，库珀利（Heather Copley）夫妇是如今英国唯一能培育种植甘草的农夫。甘草丰收所需要的环境十分复杂，其中包括适当的土壤条件和气候条件。因为甘草种植已经不再盛行，因此少有农夫愿意挑战自我，培育甘草。

但库珀利一家接受了挑战。 去年，他们的庄园里第一次有100多株甘草开花。他们计划逐年扩大种植规模，并用甘草为原料生产冰淇淋、杜松子酒等，有朝一日或许能用之来制作甘草糖。 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让甘草取得PDO，即“原产地保护产品认证”（product of designated origin）。这个目标并非不切实际。

库珀利说：“这里的历史故事本就很传奇，那又有什么理由认为甘草不能像苏格兰威士忌（Scotch whisky）、文斯勒德奶酪（Wensleydale cheese）一样，取得PDO呢？从前，庞特弗雷特城内到处弥漫着甘草细腻而十分浓烈的味道。如果我们不能留下这一遗产，也会成为我们可怕的耻辱。去年，我们种的甘草第一次开花。真正到收获预计还要5至7年的时间， 但是这样的场景让我有了一种归属感。坚持这条路走下去，能给当地人一种身份上的认同。 这关乎社会责任。”

除此之外，谁又能够拒绝这样一份邀请，置身于世界上鲜为人知的最为伟大的糖果故事之中呢？ 当然，如果你已经蠢蠢欲动，千万别把旅行计划告诉你的牙医。